林子木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谁动了监正大人的手办 > 第47章 共饮
第四十七章∶共饮
镇长将书信念到最后,果然,谢宗主要求自己弟子黄壤继任黄家家主之位。
其他族老一阅过黄墅的罪证,且不说其上记录十分详尽。就算是没有罪证,他们也是无话可说。
谢红尘的威望,不是他们这些小家族敢出言质疑的。
出了这事,又有他亲自手书,其他族老哪敢为难镇长当即道∶"诸位,可都听明白了吗"
其他族老也纷纷道∶"恭喜诸位,终于得到一位贤明的家主。
说完,族老们一脸亲切,各自掏出备好的礼物。
"阿壤,你出自仙茶镇,又拜了名师,日后前途无量。可莫要忘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他们语态和蔼,礼物更是贵重。
每个人都像是关心自己最器重的晚辈。
黄壤并没有推辞这些礼物,她带着小辈应有的恭谨,向各位族老问候。她的兄弟姐妹纵然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族老,多少年来一直看着黄家这一沟污水。黄墅做的那些勾当,难道四里八乡谁不知道么而黄墅膝下这些儿女,又有几个好的
黄家在附近家族中,可不受人尊重。
可如今,族老们热心地等到黄壤刻了家主的印章,又派人帮她清点黄家的财物、农田、良种。有他们这群人精监督,其他黄家人能耍什么花样
三天后,整个黄家所有的钱物全部造册,各类契约单据也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交到了黄壤手上。族老们甚至等她刻完了印章,这才告辞而去。
黄壤成了黄家真正的家主,家中兄弟姐妹纵有意见,也并不敢再公然反对。而这一切,并不能令黄壤快乐。
春播时节,前来对接良种的并不是第一秋。他没有来。
这狗东西,他还是没有来。
上京,圆融塔地下一层。
第一秋将黄壤送他的种子单独种了个花盆,日日浇水。
那盆里的奇种果然是发芽了,初时芽苞还小,但不过两三天,便蹿起个儿来了。
等它稍微成型些,监正大人这才意识到这是什么狗尾巴草。是的,一盆乱蓬蓬的狗尾巴草。
她如此神秘,就是为了送一盆这个监正大人梳理着这些毛绒绒的草穗,这东西除了更茂盛,似乎并没有奇异的地方。
只有那只洋辣子高兴,每每在其中打滚,玩得不亦乐乎。
日子渐渐过去,仙茶镇之约,第一秋没有去。
一是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去了,只怕也是徒惹讥笑。二是他久困圆融塔,不知日月。他根本不知道,如今已到了春播时分。
塔下一层似乎连时间都被隔绝在外。
而此时,仙茶镇,黄家。
黄壤从小院的角落里挖出了那坛酒,抱着它走出仙茶镇。
一狗东西,竟敢如此不识抬举既然你不来,那就等着老娘来喂你吧
黄壤并不拖延,她一路赶到上京,开了路引方才入内城,着实耽搁了几天。
她好不容易来到司天监门口,本想好好看看门头,以便怀旧。但是刚到门前,黄壤就皱起了眉头。
司天监门口,聚集了许多姑娘。
是的,姑娘。老少胖瘦都有。
每个姑娘都伸长脖子,好奇地往里张望。
黄壤自然也挤进人群,但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瞧见。
她只好挤到侍卫跟前,道∶"这位小哥,我有要事求见监正,请代为通禀。"
那侍卫翻了个白眼,道∶"咱们监正不见客,快走"说着话就要轰人。黄壤只得后退,一不留神踩了后面姑娘的脚。"阿,抱歉。"黄壤连忙道。
那姑娘却抿着嘴,笑得颇有深意∶"你也是来看监正的"
"也"黄壤一下子拿住了这个字,问∶"什么叫也"她环顾左右,见一众姑娘们踮着脚,左右乱看。
黄壤问∶"你们不会都是来找监正吧"
那姑娘嘻嘻一笑,低声说∶"别装了,那事儿大家都知道。整个上京都传遍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可我不知道啊。黄壤心中一凛,问∶"什么事"
那姑娘小声说∶"还能有什么事你不就是听说咱们监正''有一宝'',不用时缠在腰间,以免不良于行嘛"
什么啊
黄壤凌乱了∶"这可有实证吗"还有,这种事情,就算是有,怎么会传扬得人尽皆知啊那姑娘一见她是真没听过,顿时兴奋了∶"当然有了。抱琴馆有十二位当红姑娘,外号人称十二月。这十二位姑娘都见着了,如今仍四处传扬呢"

黄壤低下头,看看自己抱的这坛酒,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是因为虺蛇血,改变了体质
不对。记得当初,她在皇宫偏苑育种时,曾派戴月去寻第一秋。当时戴月回来,就说过第一秋夜御十二女的事。
难道是天赋异禀
这事儿倒是不可知,毕竟以前没留意。
黄壤重新挤到守卫面前,道∶"这位大哥,我乃玉壶仙宗谢宗主亲传弟子黄壤,求见司天监李监副"
说着话,她递上玉壶仙宗的名帖。
想不到,她来找第一秋,居然需要用谢红尘的帖子。
那守卫一听是玉壶仙宗的人,这倒是没再为难,道∶"请仙长稍候片刻,小人入内通禀。黄壤嗯了一声,答得心不在焉。身边的姑娘们,还在细细碎碎地议论。那内容简直不可描述。
好在不一会儿,李监副匆匆赶来。
一眼看见黄壤,他急忙上前∶"阿壤姑娘,里面请里面请。"
黄壤跟着他进去,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她只好问∶"你们监正他还好吧"
李禄见着她,就仿佛自己思慕多年的神女前来探望自己。
他连忙说∶"监正若是知道阿壤姑娘过来,一定心花怒放这些日子他思念姑娘,简直是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消瘦不少。"
他极尽夸张之能事,黄壤却仍然听得心不在焉。
"是吗"黄壤有心想问问传言之事,到底是不好意思。只得说∶"监正大人他可在司天监"李禄自然不知她的心思,当下说∶"他还在宫中,只是只是"黄壤见他为难,问∶"可是不方便探望"
"不不不。"李禄说,"只是监正还在病中,只怕吓着姑娘。"
黄壤明白了。
想不到,过了这么久,第一秋竟然还是没能恢复常人模样。
梦外的她,也曾听第一秋提过此事,那只是轻描淡写,草草一笔。而现在,她亲身走过这些时间,却与他隔着宫墙与高塔。
她极尽真诚,道∶"若是他可以见客,就请李监副带我一见吧。容貌什么的,不妨事。"李禄还是犹豫,他当然想带黄壤过去,可是万一真吓着她,监正就连这点指望都没有了。
黄壤见他神情,立刻明白过来。她说∶"监副不必担心。我我见过他,我想,不会比那时更可怕了。"
李禄愣住,他看向黄壤,黄壤微笑着向他点头。
下午,皇宫。
李禄带着黄壤,一路来到圆融塔。
裘圣白在查看今日的药方,一抬头,就看见黄壤。
他盯着黄壤仔细打量,黄壤面上带笑,向他轻轻一福∶"见过医正大人。"
"哼,是你这丫头。"裘圣白鼻子里哼出一股气,却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带她走入塔下一层。
李禄很灵敏地意识到,裘圣白并不担心黄壤会吓着。黄壤抱着酒,踏进了这方阴暗的天地。
如今的皇子皇女,在渐渐换血之后,开始出现了畏光的现象。这里的烛火便被撤去许多。
这里扫洒得勤,却依旧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又咸又苦。
黄壤打量着这些囚室,里面困锁着各种各样的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幼。他们人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死气,就连偶尔回一下头,都阴森可怖。
第一秋的囚室在入口处。他背对着墙壁,并没有回头。
显然,他对黄壤的脚步声,并没有黄壤对他脚步声的熟悉。
黄壤站在栅栏前,静默地打量他的背影。他身上还没有消肿,整个人看起来丑陋得像个怪物。哪有半点英俊模样
"第一秋。"黄壤轻轻地喊出这个名字。
小小的囚室里,第一秋的背脊猛地僵直。他久久不回头,黄壤明明带着笑,眼中却有泪光闪动。梦外的第一秋,在司天监玄武司的官舍里独自居住了一百多年。
那些漫长的日夜,他会不会无数次重回这昏暗的囚室溺于苦痛,不得解脱
黄壤这一生,遇人大多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于是她很少心疼谁。但这一刻,她开始怜惜这个人。他的一生,在十九岁被终结。
从这间囚笼里走出去的,已经不再是那个稚气的少年。
黄壤等待许久,第一秋不肯转身。
裘圣白干脆打开了牢门。黄壤回过头,看一眼他和李禄,问∶"你们能不能回避一下"
二人皆莫名其妙,裘圣白说∶"让你进来已经开恩了。哪来那么多毛病""好吧。"黄壤只好说∶"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要是吃了他的口水,会中毒吗""毒性轻微。"裘圣白思索了一下,道∶"他如今毒在血液,体质尚不成熟。"
黄壤点点头,一猫腰进了囚室。
裘圣白琢磨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哪里怪异不是,你为什么会吃到他的口水啊他看向李禄你有没有听到那个女人刚才的话李监副一脸期待
囚室里,那只洋辣子趴在公文上睡觉。
一听到黄壤的声音,它就已经奋力地爬起来。它一路爬到黄壤面前,准备顺着她的鞋往上爬。黄壤一把将它拎起来∶"已经这么胖了呀"
那洋辣子扭动花花绿绿的身体,黄壤随手将它放到一边的双蛇果上,双蛇果旁边还有一个盆,里面正种着黄壤送给第一秋的种子。
那颗巨大的种子长得像一根狗尾巴,毛绒绒的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已经长了这么大,种得很好哇。
黄壤目光在它之上略一逗留,随后来到第一秋面前。"你来干什么"第一秋缓缓问。
他还是不肯转身。
但这次的他,其实已经好太多了。
他身上穿着洁净的黑袍,黑袍宽大,将他整个人都遮了去。于是他的背影看上去只觉得胖,并不觉得可怖。
黄壤扬了扬手上的酒坛∶"我说了,今年春播时节,请大人喝酒啊。"
第一秋声音冰冷,道∶"不喝。"
黄壤拍开酒坛的泥封,李禄见状,忙去为她寻碗。
谁知,黄壤仰头饮入一口酒,然后她猛扑上去,一把转过第一秋。
第一秋只觉得唇上一热,那清冽的美酒入口。随之而来的,有深重的玫瑰之气。还有极温暖柔软的唇舌。
美人含香,呼吸温热拂面。
监正大人一口气吸了一半,卡在喉间,有一种心跳骤停的错觉。
那酒水入喉,他喉结微微滚动,全部咽了下去。
怀中美人温软如玉,发间馨香缭乱。第一秋目中所见,光怪迷离。栅栏外,裘圣白"嗨呀"声,忙捂着眼睛退出去。
黄壤毫不理会,她步步紧逼,第一秋步步后退。终于,他后背又贴了墙。
黄壤目光锁住他,微倾酒坛,又轻抿了一点酒。她凑近第一秋,用舌尖将甘美的酒汁轻轻涂上他的唇。
"我说过,春播时节,要请大人喝酒。大人若不来,我便前来。大人若不喝,我就喂大人喝。她红唇贴着他左耳的轮廓,轻声说。
第一秋随她吐字而颤动。
李禄拿了碗进来,一看里面的情景,反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耳光。扇完之后,掉头就走。
佳人软玉生香,第一秋双手微伸,又缓缓收回。他克制着,连一个拥抱也没有。
黄壤心中诧异怎么这点胆量都没有他夜御十二女。那十二位美人难道没有喂他喝过酒这也太不敬业了啊这银子花得真亏。
对了,外面传说他、他黄壤目光下移,瞄向他的腰。
可惜他如今十分肿胀,黑袍又宽大,不太看得出来。
而此时问他这个问题,恐怕又有点伤口撒盐。黄壤只得伸出手,在他腰间随便摸了摸。第一秋察觉了,他终于问∶"你在找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呼吸滚烫,轻轻地问∶"你想什么法器图稿还是其他什么珍宝""啊"黄壤心虚地缩回手,"为什么这么问"
第一秋垂下眼帘,道∶"不必搪塞。在我这般形容的时候,你仍这般做。不求这些,欲求何物"
呃。黄壤十分为难∶"这个不太好说。"
第一秋眉眼低垂,仍是轻声道∶"说吧。说出你之所求,我会交由你带走。""不不不不黄壤连声道,"带不得带不得。"
如此贵重
第一秋蹙眉,黄壤怕他再语出惊人,忙说∶"我我就是来找你喝酒的。真的。"
她将酒坛递到第一秋面前,说∶"这坛子酒酿了很多年了。很多很多年了。我一直舍不得起出来。当初我姐姐成亲,本来想与她同饮的。可惜没有合适的机会。"
第一秋看了一眼那酒,说∶"既然如此珍贵,何必送来你我们之间,似乎也并不太熟。"他说这个,黄壤可就来了兴致了。
她说∶"不不,这就是最珍贵的时候了。正好可以配这酒。"
她的蜜语甜言,好像信手捻来。
第一秋盯着那坛酒,目光似乎融化在琥珀般的酒汁里。黄壤将酒坛递给他∶"再来一口。"
酒香充斥了整个囚室,香醇得连烛火也昏昏欲睡。
第一秋接过那酒坛,他手腕的锁环还在,随他动作而哗啦作响。但此时此刻,这声音似平也没那么难听。
他仰起头,轻轻喝了一口酒。
曾经,他为了保持自己双手的稳定,从不喝酒。今天,他尝到了这酒的味道。
它浓滑而甘美,香气馥郁,如同美人温润柔软的唇舌。那是他终其一生,也不可能遗忘的味道。
这酒并不烈,但第一秋还是醉了。他是真不擅饮酒。黄壤将他扶到小床上,说∶"醉了就睡觉。"第一秋睡眼惺忪,道∶"你要走了吗"黄壤扶他躺下,说∶"我还会再来。"
第一秋意识已经十分昏沉,但他还是问∶"为何这般待我"
黄壤索性也躺下来,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看囚牢之顶∶"这时日难熬,但我希望日后你再想起时,能顺便思及一星半点的好。我陷落深渊已久,承蒙照顾。这是报答。"
第一秋倦意涌来,他闭上眼睛,说∶"我听不懂。''黄壤将手掌覆在他额头,说∶"不用去懂。"
第一秋知道,他睡醒之后,这个人连同她的温度,都会消失。他强撑着说最后一句话∶"可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黄壤想了想,说∶"我在玉壶仙宗学艺,我想要你来看我。你来看我,好不好""好。"第一秋答完这个字,沉沉睡去。